一个救助船长的十年
发布时间:
2019-06-03
刚刚入夏,石岛的雾季还没有完全过去,东南风就日渐强硬,涌浪已经有模有样了。在锚地,天天晕晕乎乎,感觉就是坐在摇椅上,慢慢的摇。
今天是六一,吃过晚饭在飞行甲板散步,照例拨通了儿子的电话。以前每天询问的是学习,今天张嘴送了他一句:“儿童节快乐”。儿子明显一愣:“我都是老青年了好不好”?我说:“不满十四周岁就算儿童,今年再过最后一个儿童节,明年过青年节”。他倒乐于接受:“那老爸你还等什么,抓紧拿礼物吧”。我立即声明:“天高路远,先欠着吧”。小伙明显不乐意,直嘟囔:“又是欠账,每年都一样,真没劲”。嗨,现在的孩子,一点面子也不给。
一通承诺之后挂了机,我不由得心里默算,这些年自己陪孩子过了几个节日?可是想破脑袋也不能记起几次,他的不满看来还是有理由的。一转眼之间,孩子已经长大了,我则终日忙于待命、值班,在海上漂泊着。仔细算来,到今天,做救助船船长也已经整十年了。十年来,发生过很多很多的事,总有一些始终清晰留在记忆里,难以忘却。
十年前的今天,2003年6月1日,西非,尼日利亚濒海油田。该油田地处赤道无风带,海面平台林立,天空烟龙滚滚。“德翔”轮为使两条FPSO安全就位已经连续工作十几天了,到今天还没有解缆结束的迹象,每天无数次重复前进、后退,左转、右转,单调而乏味。出国离家六个月了,连续拖航102天来到非洲,没能和家人通过一次电话、一封书信,“非典”正在国内肆虐,原计划的满半年换班也遥遥无期,灰色的心情就像这里布满阴霾的天空,好长时间挥之不去。公司发来通知,任命我为实习船长。同时还有救捞体制改革的最新消息:“德翔”轮及目前全体船员都分在救助局。这消息成了大家长时间议论的话题,主要集中在救助和打捞的区别,今后怎么工作等等。但是,此时很少有人能够预见我们将面临怎样的发展,做出怎样的业绩。
2005年六月,广州,造船厂。闷热潮湿的天气已经持续了几个月,抓一把空气都能拧出水来。我们8000KW监造组三人驻厂十个月了。在孤岛上,每天是宿舍、办公室、船台三点一线的生活,满脑子的图纸、分段、管子、电器,与施工方的讨论、辩论以至面红耳赤的争论。正在建造的是救捞系统新型专业救助船的首制船,北海救助局的是第一条。有人说首制船就是试验船,我们坚决不同意,决心要造出优质船、样板船,把“试验”留给他们。亲眼看着一块块钢板成了分段,分段合龙成了船体,仿佛已经看到了它大显身手的那一天。而实际上,这样的机会很快来临,并且是一次又一次,众多的船舶和人员获救。
2006年12月9日,烟台长岛附近海域。大寒潮刚刚过去,气温降到了零下十几度,而在“北海救111”上,所有人都奋战在严寒之中。经过救助船员几个小时的奋斗,四名被困在翻扣渔船船底十几个小时的渔民兄弟被一个个救出,虽然他们都已经是身体极度虚弱,但长跪和泪水是他们期望重返人间再见亲人的最好表达。和他们一样,救助者也是噙着激动地泪花,但是最多的是成功的欢笑。相信谁都是一样,能够送给别人第二次生命的机会是一个人最大的快乐。
2008年6月,黄海北部,大雾。满载十七万吨矿石的外籍巨轮主机故障,抛锚在航道上。这里是进出渤海湾交通要道,来往船舶众多,在浓雾笼罩的大海上,危机四伏。我们救助船在最短时间抵达,作为船长的我瞪大了眼睛,瞎子摸象一般从漆黑的海面上找到难船,送来继续前进的动力。在随后的两天里,我基本吃住在驾驶台,冲破茫茫雾霭,把他们送到安全的目的地。
2010年6月,渤海海峡,还是浓雾笼罩。灾难突然降临到老铁山水道内的航船上:两条货轮在雾中不幸相撞了,其中一条外轮很快就翻扣在海面上,船上人员全部落水。我们的救助船,经过几个小时的艰苦搜寻,遇难人员的遗体被一个个找到并打捞出水,整齐地放在后甲板,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堆放在各自身边。我们守护生命,同样尊重逝者,第一时间拿来崭新的毛毯,把他们轻轻盖好,以免遭风吹雨淋,给这些不幸凋逝在异乡的灵魂最后的尊严,祝愿他们一路走好。
2012年11月,广州,造船厂。时隔八年,我又一次被派遣执行接船任务。八年间,众多的新型船舶陆续列编,海上救助力量在不断的发展壮大,救助能力空前提高。现在,经过几个月苦干,即将完工的最新一条大型救助船停靠在码头等待出发,把救助水平推向新高度。
过去的十年,是守护的十年,每天在海上战风斗浪,抢险救难,尽自身的力量,把生的希望带给了别人。也是见证的十年,自己亲身经历了救助力量从小到大,由弱到强的发展变化。十年时间不短,我履行了自己的使命。在今后的每一天,还是要继续做好自己的工作,保海上平安。
王伟 2013-06-2